【K莫】匆匆(1)

1.

 

上飞机之前,郝眉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搜索致一科技的消息。

 

他的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浏览了几条最近的报道之后,便关掉了手机扔进口袋。

 

除却一直作为致一科技形象代言人的肖奈以外,于半珊跟丘永侯的访谈和照片也开始时常见诸报端。从网游起家做到国内网络安全的头把交椅,致一的发展越来越好,他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些照片里见过那个人。

 

 

离登机还有一阵子,他枯坐了一会儿后,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过早关掉了手机。他坐在原地动了动,仿佛头等舱候机室里十分舒服的座椅此刻长满了令人不适的尖刺似的;然后他站起身来,决定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份今天的报纸来瞧瞧。脚迈出去两步,一个瞧着有些陌生的中年男人却从一旁走上来跟他打招呼,说他不但是自己的忠实顾客,连每天的员工餐都必点他家的外卖不可。他礼貌地致谢,并和男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褐发白肤的空姐走到他身旁,用温柔的语调提醒他该登机了。

 

他点点头,回身和那位友好的中年男人道别,然后拎起自己的登机箱,跟着空姐向外走去。

 

 

即便是头等舱,飞机餐也实在不合他的胃口,而这样的环境,也没法让他放松沉眠。小睡片刻之后,他起身找空姐要了份杂志来看,可翻了才没几页,就瞧见了自己的脸,还有环绕在照片四周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眼。他无奈地苦笑,却莫名又有点恍惚。

 

今年他二十七岁,开的连锁中餐厅遍布北美大小城市,去年还被米其林评了一颗星星挂上。他成天出没于各大美食杂志与各种名人专访,也算事业有成,却始终孤身一人。

 

 

餐厅的名字叫“鱼”,但和食物却没什么太大关系。

 

他只是一直记得,很久之前的一天,他和那个人一起看过一部纪录片,讲述一种生命短暂的鱼,从出生便一直逆流而上,直至死去的故事。纪录片的旁白说,鱼的洄游是为了繁衍后代,而他却笑话它们只是太固执而已。

 

后来,在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那个人之后,他才渐渐明白,自己根本也和那条固执的鱼一样——对于认准了的人和事,从来都是逆流而上,永不回头。

 

 

到北京的时候有些晚,他迷迷糊糊的,竟然拎着行李径直跑到了那间早已转卖他人的房子门口,钥匙转了半天也没能打开门,还差点被屋里的住户当成小偷送去公安局。他窘迫地跟人家道了歉后,拎着沉重的箱子匆匆跑下楼去,一粒雪花正巧落在他额头上,轻微的凉意使他骤然清醒。

 

小区门口的路灯仍是坏的,毫无频率地一闪一闪,使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忽明忽暗。从这里驶过的出租车仍然寥寥,一切似乎都和五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脚下的积雪再没有厚到能淹没脚踝,雪花再不会落满头顶,他也不再是那个耷拉着一张苦瓜脸,说着幼稚的话语,又不想面对离别的男孩了。

 

 

那天晚上,他拖着行李箱一路慢慢走着,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家看得过去的酒店住下。转天早上,他依照着自己事先查好的地址,对致一科技的总部进行了一次突然袭击。前台姑娘不认识他,也不敢相信他说是肖总朋友之类的话,而当他急着验明正身,把手机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早在当年出国时,就被勒令把这些信息都删得一干二净了。他正发愁的时候,于半珊却刚好从办公区出来,看见他先是一愣,然后便“嗷”了一嗓子,一个箭步冲上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比起创业之初他们租用的半层写字楼,现在的地方显然要自在多了。他不太熟悉这里,当年家还没搬完,他就被早早赶出了国去,也没来得及享受一下新的工作环境,便由着于半珊跟丘永侯一路给他当着向导,领着他东转西转。一路上,不少年轻的面孔从旁经过,都会礼貌地称呼一声于总或是丘总,听得他不由弯起嘴角,打趣道:“糟了,连你们两个都成了老总,老三的地位不是不保啦?”

 

于半珊闻言撇撇嘴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从食物链顶端下来过?他现在是大忙人,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能在办公室见到他,那多半就是世界末日要来临了。”语罢他眼睛转了转,似是发觉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深意,便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搂住他肩膀道:“我说,今天既然郝总大驾光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致一的员工餐,以后都被你家餐厅承包啦?”

 

郝眉嘿嘿一笑,也回呛道:“行啊,于总只要付得起美国来的空运费,我也不怕给自己增加点销售额。”

 

于半珊顿觉吃瘪,只好恨恨地故意猛推了他肩膀一把。郝眉将计就计,假装往前踉跄了一步,语言控制中枢一时间短了路,竟开口道:“你这么欺负我,小心我叫KO黑了你电脑!”

 

他话音落下,却见对面的于半珊和丘永侯同时僵在原地,一时间看上去简直如同一对蜡像。而他呆滞片刻,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眼看三人间的温度有降至冰点的趋势,他只好选择率先开口化解尴尬:“都是你俩闹的,我连正事儿都忘了。KO呢?这么多年没尝他的手艺,也不知道他是进步啦还是退步啦——”

 

“哎,你不知道吗?”丘永侯在意识到对面于半珊拼命对他摆手的用意之前开了口,“他早就辞职了啊。”

 

郝眉呆住:“辞、辞职?”

 

于半珊捂住额头,借由指缝瞪了眼丘永侯之后,才放下手,叹着气拍拍他肩膀道:“本来想慢慢跟你说的……反正就是你走没多久他就要辞职,也不说原因,工资也不要,就这么走了呗。”

 

“等等——”郝眉有点说不出话,只得暂时停顿了一下来组织语言,“可、可是我走之前跟老三说好不放人的!”

 

“谁知道他跟老三说了什么啊。”丘永侯也跟着摇摇头,“看他的样子是铁了心要走,谁也拦不住他。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一走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后面他俩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参观完致一之后,他被当年的几个兄弟连同于半珊和丘永侯勒索了顿饭,然后就回到酒店,把西装领带皮鞋什么的全都弄掉,整个人呈大字形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发呆。

 

如此躺了一阵子,躺得他大脑的转速开始降低,逐渐有变为待机状态的趋向时,他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从登机箱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入一串代码,飞快地筛选起和KO有关的信息来。但搜索引擎中,却一条和那个人相匹配的消息也没有;而当他决定冒险进入某些涉密机关的后台系统时,他又忽然意识到,他连那个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查他的信息?

 

合上电脑,他以同样的姿势重新躺回床上,继续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起呆来。

 

KO、KO。

 

这个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是一场,像网络和数据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逝去的美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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