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莫衍生/荞麦】不再让你孤单(7)

既然答应了是HE 就一定会做到的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7.

 

不知为什么,高迈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或者说,这样的状态不该出现在乔燃身上——他好像什么时候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除了医院里那次以外没跟人置过气红过脸不说,就算对着个素不相识或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也总是温温柔柔地在笑,仿佛没有他不能包容的事情一样,谁能想到他会放任自己喝醉,还醉成这个样子?

 

越是接近乔燃,他就觉得他和当年的那个人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可感觉不会说谎,不管有多少不一样,那种熟悉的、亲近的感觉,他从来没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到过。可现在,醉醺醺地躺倒在地上的男人显然没法再散发什么亲近的温柔的气场了,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也不管右手还打着石膏,便自顾自地伸手要去够一旁的酒瓶。高迈看得心惊,便俯下身去轻轻捉住他的手腕,又把脚边的易拉罐碎玻璃全都踢开,眼前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他死死压住了。

 

男人俯在他身上,鼻尖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他的脸因为醉酒而微微发红,看着他的双眼焦距游移,像是在急切地寻找什么。高迈吓了一跳,又莫名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起来,便将头转向左侧躲避,可一转过头去,他却瞧见乔燃受伤的右手正撑在地上,便急忙喊出了声来:“乔燃,你的手!”

 

他不敢使力推他的胳膊,只能用一只手轻轻抓着他的手腕分担一些力道,另一只手或拍或揉着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快点清醒。但对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竟低下头来,作势要亲吻他。高迈顾念着他的手,已经急得两眼发红,喊着他名字的话音都带了哭腔,冷不丁瞧见这等状况,吓得连忙捂住嘴同时偏过脑袋,让乔燃扑了个空,撑在一旁的两只手同时脱力,整个人栽在了他身上,头埋在了他颈间。

 

“你又不跟我……”恍惚间,除却自己急促的喘息外,他听见男人低喃着,尾音拖着哽咽,断断续续地控诉,“为什么不跟我……”

 

捂着嘴的手慢慢放下,高迈一时间有点出神。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滚,挣扎着、呐喊着想要寻到释放的出口,又被他自己生生束缚,最后只剩下让他战栗的疼痛。他尝过太多种疼痛了,可哪种都不像今天这样,只是因为对方一声低低的哽咽,和肩头一点温热的湿意,他就仿佛与他共生一般感同身受,自己也跟着落下泪来。他不知该回答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好,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哄着自己,爸妈走了之后,他又总是独来独往,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与另个人产生羁绊的可能。可他又忽然觉得,从来都是温柔得像光一样的这个男人,其实和他并没有太多不同——至少此时此刻,他正像个孩子一样痛苦又委屈地宣泄着什么,而能够替他分担一些的,只有自己而已。他抿着嘴,勉强压制着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一手小心将他的右手托住,另一手环过他的后背轻轻拍抚。

 

他多想将那句在喉咙里噎了许久的“我跟你”说出口,可仅存的理智提醒他,这句自作多情的话毫无用处:因为,他想要的从来都不会是他,两年前没有,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

 

 

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狼藉之后,他摇摇晃晃地背着乔燃出了店门,可门前的大路上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以他的力气,要背起一个比自己大了一号还多的男人还是费劲了点,但外面太冷,在外头等车实在不是办法,他就脱了自己的外套和围巾裹住他,背着他慢慢往前走着。男人还在絮叨什么,有时候像在讲故事,有时候又只是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语调压抑又沉痛,不知道已经在心里默默念了多久。高迈听着那些不成逻辑又处处细致入微的描述,又想着画中的那个女孩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到大概一半的地方,他才好不容易拦到了出租车。坐在车里的时候,高迈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怕是又犯了毛病,可能是刚才使了太大劲的缘故,一时间他只觉得那些脏器都在身体里搅合成了一团,疼得他又想掉泪又想哆嗦,可乔燃还迷迷糊糊的,他身上又没带止疼药,就只要握着拳头咬着牙,硬是忍着。回到家里,乔燃总算不再絮叨了,他晕晕乎乎地吐了两次,就彻底沉沉睡了过去。刚吞下去的止疼药还没起作用,高迈疼得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可又怕夜里他难受身边没有人陪,就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抱着枕头坐在地上,靠着他的床慢慢也睡着了。

 

记忆里他很少这么累过,平时虽然工作辛苦一点,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从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仿佛身体里的所有气力都被一并抽空,意识牵连着躯体只想下沉。以前他一直希望终结晚点来临,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偿还,去完成自己的执念;可现如今,他却觉得其实一切就这么结束也好——如果期望的都没有结果,等待又看不到尽头,那就最好不要给自己希望,不要让自己有幻想梦境成真的可能。

 

 

转天早上,乔燃揉着快炸开的脑袋起身,看见靠在床边熟睡的人,差点以为自己的酒还没醒。他小心地把男孩抱到床上裹好被子,看他条件反射般缩成一团,自己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平日里他极端自持,别说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连念头他也不会有;可当疙瘩全拧在了一起,他别无他法只得麻醉自己的时候,又喝得极端失态,几乎断片了。昨天白天,院里下了让他停职的通知,近在咫尺的正高职称离他而去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过去两年多的课题都白做了。他想着,自己受什么委屈都好,总不能让手底下带的实习生都毕不了业,便花了大半天工夫跑上跑下地找人、打电话,但平日里那些勾肩搭背的同事也好,对他非常器重的领导也好,这时候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好不容易能找到的几个人,也都是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学生们都很理解,还反过来安慰他,但此时他还没打算放弃,便下了楼准备打车去趟卫计委,直接把要求传达;可门还没出,他就又被那群患者家属跟记者们堵了个正着,话筒跟摄像机都恨不得贴在他脸上,问的也全是些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的问题。原本他应该什么也不说,低头走掉就好了;可周围经过的其他患者和路人却渐渐围拢起来,不时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或投以鄙夷的目光,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声音最大的,是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儿,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长大了一定不要当医生,因为医生都是坏人。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的表情是哭还是笑,抑或者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小女孩儿,她像极了自己来到这家医院救治的第一个病人。那场手术他做了将近十四个小时,结束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满身大汗,腰以下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但他非常高兴,为自己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一条生命高兴,为监护仪器上稳定起伏的线条高兴,为女孩恬静的睡脸高兴。他觉得当医生真好,那么多曾经被认为不可逆转不可打破的命运与疾病,不都是医生用这双手改写的吗?

 

可现在,他不仅再也拿不起手术刀,还让一个孩子觉得,原来成为一名医生,是这么让人不屑又可耻的事情。

 

 

闻讯赶来的学生们护着他从人群里挤了出去,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卫计委讨要什么说法了。他跑去店里,把自己关进画室,看着里头大大小小的画作发呆,但拨出的那个号码却只有关机的提示音传来。他并不是想要什么明确的结果,他只是有点难受,想有个人陪他说说话,或者就这么一起坐一会儿也好——他太累了,他藏了那么久,瞒着自己,瞒着她,瞒着所有人,也不过是为了守住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平衡而已,现在他垮了,他输了,他藏不住了,可难道他就活该如此吗?如果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只会安静倾听的人,如果他从来都不是在原地等她的那个人,如果他一点也不成熟不坚强,如果他根本就是个幼稚的、固执地只想要她的孩子,会不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删删改改,还是将那条很长的短信发给了她。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他手边的空酒瓶越积越多,门外也没有他最想见的身影出现。他疲惫不堪,又无力动弹,就喝了又睡,睡了又醒,醒了又醉;午夜过后,他的手机才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上的那条短信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孩的回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儿,又放下手机,看着自己正对面的那幅画。画里头的女孩穿着洁白的衣裙,微低着头正在祈祷,背后的洁白羽翼温柔地伸展着,像是个他永远也追寻不到的怀抱。

 

 

浑浑噩噩间,他做了不少混乱的梦,梦里有丁香花的香气,有风铃的声响,有刺耳的刹车声,有深入骨髓的疼痛,还有交叠在一起,让他分辨不出的两张脸,和有些相似又不尽相同的两个微笑。他沉沉浮浮,挣扎许久才终于被唤醒,睁开眼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高迈的脸——他就那么恰巧地站在了那幅画中央的地方,灯光从他头顶直直打下来,让他恍惚间好像在男孩身上看到了翅膀。

 

但他的清醒只维持了这么一瞬,甚至尚不足以辨别梦境和现实,酒精就彻底夺走了他的意识。再醒来,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情景了——男孩抱着枕头坐在地上,脑袋靠着他的床熟睡,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手脚都冻得几乎冰凉了。他轻轻在床边坐下,把手探进被窝,捉住他的手脚轻轻捂着,感觉有了些温度之后,才起身离开房间,小心地合上了屋门。

 

他向来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沉湎于过去的人——既然已经醉过一次,那他就不会再醉第二次了。


评论(28)
热度(17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